难缠的心身疾病,神奇的认知催眠治疗

人生苦短，但这苦却万般不同。有疾病缠身之苦，有求而不得之苦，有万般纠葛之苦。

01

月牙是一位雷厉风行，颇有个性的项目总监，手里管着数个经费上千万的大项目。下属都知道她是一个能力强但脾气暴躁的领导，然而也许少有人知道，她经常被反复闹肚子和便秘的隐疾所困扰。看过无数知名西医和老中医，有所缓解但从未根治。

A.B.是一位公司职员,她被20多年的磨牙症所困扰，她经常早上起床感觉两侧面部肌肉难以忍受的疼痛。她的多颗牙齿被严重磨损，晚上睡觉丈夫经常被她磨牙的声音吵醒。更令她苦恼的是，她开始出现张口关节卡顿的问题，甚至嘴巴能张开的尺寸也变得越来越小，吃稍微硬一点或韧一些的食物就感觉嚼不动，并且每用力咬一下面部肌肉就会出现难忍的疼痛。她被确诊为磨牙症和颞下颌关节紊乱病。

小芳是一名高级白领，却对别人的一言一行尤其敏感，经常畏首畏尾，感到力不从心；更让她痛苦的是，她经常觉得喘不过气来，还是时常莫名其妙的咳嗽得厉害，后被确诊为哮喘。

小瑞是家中的独子，现在是一名高二学生。从小他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得到了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悉心照顾，除了学习他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用管。高一上学期，他开始不规律的出现胃疼，肚子疼，头晕、面部肌肉疼痛且伴有张口受限等症状。让他父母苦恼的是，他最近甚至开始抱怨自己脸型不对称。医院与学校之间，原本成绩中等的他，成绩下滑得越来越厉害。半个月前他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还多次逼迫父母带自己去做整容手术，不然无脸见人。

高亮是一位优秀的知名企业管理人员，35岁的他刚刚晋升为新爸爸。虽然他练就一身本事，但要平衡好工作和家庭也并易事，最近家里婆媳关系十分紧张，让他感觉就像一块被夹在两片高温铁板中间的牛排，进退维艰。由于无法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他与自己上司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接踵而至的是，他开始出现间歇性耳聋，更可怕的是耳聋的频次竟然越来越高。

刘女士是一位45岁的全职妈妈，自己一直悉心照顾的宝贝儿子今年考上了外地的名牌大学，离家求学去了。老公是某医药公司管理层，经常在外面有应酬，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让她感觉自己的心和家一样空荡荡的。一个月前，她的父亲心肌梗塞去世了。之后不久，她的失眠问题越来越严重，而且开始感觉自己心脏有些不对劲，医院做了很多检查。虽然医生告诉她心脏没问题，但明显的不适和恐惧感，让她难以相信医生的话：一定是自己得了某种特殊的心脏病，医生没检查出来。一些医生建议她去看看神经科或心理科，她为此感到羞耻而愤怒，自己怎么可能有心理问题！

02

以上这几个案例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用躯体症状述说心中的情绪和冲突。

那些能够得到明确诊断，有明显的器质病变，病症相对固定，但总是这次治好了下次又复发的情况，大多被称为心身疾病；而今天这里有病，明天又另外一个地方不适的情况，就更为复杂一些，被称为躯体形式障碍；更有甚者经医生检查没有明显器质性病变，但仍然坚信自己有病且心有不甘地反复检查的情况，就属于躯体形式障碍中最麻烦的疑病症。

如果从广义角度来看待人类的语言，除了文字、图像和言语；人们的行为也是一种语言，比如舞蹈是一种艺术的语言，一些患有强迫症的人他们的强迫洗手行为也是一种表达焦虑的语言；哮喘的喘息发作和咳嗽症状被认为是“被压抑的哭喊”，目的在于得到他人的帮助，也是一种表达内心需求的语言。

从心理动力学角度理解，人们在遇到重大生活事件（亲人离世、离婚等），会产生精神应激反应，或原本存在的内在心理冲突被某个外界刺激激活，会导致严重的焦虑和恐惧。为了缓解这些焦虑、恐惧等负性情绪，心理结构中的重要角色自我就会动用自己熟悉的防御机制，比如否认、投射、全能控制、躯体化等。这些而防御机制有比较成熟、适应性强的，也有比较原始、适应性相对差的。

躯体化就是其中一种比较原始，适应性相对差的防御机制。心身疾病、躯体形式障碍及其疑病症的患者，都选择了躯体化作为他们的重要的防御机制之一。

而躯体化的防御机制多形成于幼年时期，若儿童未能在养育者（父母等）的帮助下逐渐学会用言语或文字式语言表达感受，他们便可能倾向于用躯体形式（生病或不适）或行为来替代语言。躯体化是情绪转化为躯体形式的过程。

幼年时我们遇到外界刺激会引起自然的躯体反应，这种自然反应多半仍会保留在我们的体内，比如羞愧时脸红，战斗逃跑反应。创伤袭来，激素分泌，引起一系列反应。消化、循环、免疫、内分泌、皮肤、呼吸和心脏——在情绪压力下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激活。而个体的成熟，即体现于个体能使用语言描述体验，而逐渐取代躯体自然反应。如果个体在这一时期未能得到适当指导，导致成熟受阻，那么自动化躯体反应便会成为情绪波动时常用的表达方式。或者个体所处关系环境促使他主动或被动学会了采用躯体症状表达情绪的方式，有时症状本身也满足了维护现有关系状态的需要。

潜意识心理冲突或精神应激是通过自主神经系统功能活动的变化，作用在相应的特殊器官和具有易患素质（某个身体部位天生比较脆弱）的患者而致病的。

因此心身疾病的治疗一方面要寻找导致外部事件所引起或激发的潜意识冲突，将潜意识意识化，另一方面也需要学会采用言语或文字式语言表达自己情绪的新途径。

根据美国心理生理障碍学会制定的心身疾病的分类如下：

皮肤系统的心身疾病有神经性皮炎、搔痒症、斑秃、牛皮癣、慢性荨麻症、慢性湿疹等。

骨骼肌肉系统的心身疾病有类风湿性关节炎、腰背疼、肌肉疼痛、痉挛性斜颈、书写痉挛

呼吸系统的心身疾病有支气管哮喘、过度换气综合症、神经性咳嗽。

心血管系统的心身疾病有冠状动脉硬化性心脏病、阵发性心动过速、心律不齐、原发性高血压或低血压、偏头痛、雷诺病。

消化系统的心身疾病有胃、十二指肠溃疡、神经性呕吐、神经性压食、溃疡性结肠炎、幽门痉挛、过敏性结肠炎。

泌尿生殖系统月经紊乱、经前期紧张症、功能性子宫出血、性功能障碍、原发性痛经、功能性不孕症。

内分泌系统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糖尿病、低血糖、阿狄森病。

神经系统的心身疾病有痉挛性疾病、紧张性头痛、睡眠障碍、自主神经功能失调症。

耳鼻喉科的心身疾病有梅尼埃综合征、喉部异物感。

眼科的心身疾病有原发性青光眼、眼睑痉挛、弱视等。

口腔科的心身疾病有特发性舌痛症、口腔溃疡、咀嚼肌紊乱（颞下颌关节紊乱病）等。

其他与心理因素有关的疾病有癌症和肥胖症等。

而躯体形式障碍主要分为：

躯体化障碍：主要表现多种多样、经常变化的躯体症状，症状可涉及身体的任何系统或器官最重要的特点是应激引起的不快心情，以转化成躯体症状的方式出现。最常见的是胃肠道不适（如疼痛、打嗝、反酸、呕吐、恶心等）、异常的皮肤感觉（如瘙痒、烧灼感、刺痛、麻木感、酸痛等）、皮肤斑点，性及月经方面的主诉也很常见，常存在明显的抑郁和焦虑。

疑病症：长期担心或相信自己患严重躯体疾病，或虽证据不足但对身体畸形长期疑虑

躯体形式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一类是，以自主神经兴奋的客观体征为基础，如心悸、出汗、脸红、震颤；第二类是，更具个体特异性和主观性，而症状本身是非特异的，如部位不定的疼痛、烧灼感、沉重感、紧束感、肿胀感等。

03

科学研究越来越让人类认识到，身体和心理是无法分割，互为因果的一个整体。医学模式也正在从单一生物模式向生物、心理和社会模式转变。

因此，心身疾病或躯体化形式障碍的治疗需要生物、心理和社会三管齐下。以缓解和控制症状为主的药物治疗，需要与引导患者释放情绪、寻找，解决心理冲突，必要时帮助患者构建更多社会支持的心理干预相结合。

根据器质性病变特征做针对性药物治疗本文不做赘述，而常见的心理干预方法繁多，主流方法主要有：

精神动力学分析、认知行为疗法、催眠等。

如下是美国一位心理工作者采用认知催眠技术为一位患有磨牙症和颞下颌关节紊乱综合症的患者A.B.进行心理干预的治疗过程（仅部分摘录，治疗师采用第一人称）：

治疗师来自美国肯州立大学的心理诊所，A.B.的牙医告诉她的问题似乎没有医学或牙科方面的原因，这就是她寻求心理帮助的原因。A.B.有20年的磨牙历史，结果导致大多数早晨下巴疼痛，睡眠长期受到影响。她戴了护齿套以防止牙齿受损，但每一个护齿套都在6个月或更短的时间内磨损。

首次访谈

A.B.在生活中没有遇到任何其他重大问题。她幸福地结了婚，有两个小孩。她报告说与父母和她的一个弟弟关系很好。初始访谈显示她有些机能亢进，但没有明显其他问题。她还完成了一系列心理测试，测试表明她目前没有经历过心理上的混乱，也没有丧失焦虑和抑郁的能力。她似乎有一个积极的自我概念，并对自己和她的能力有信心。有迹象表明，早前过量使用酒精和其他物质，但目前没有。然而，她表现出一种倾向，即尽量减少自己的问题，并表现出一种过于积极的自我概念，这可能会阻止她承认自己可能遇到的任何问题。也有迹象表明她在抑制愤怒。

大约一年前，A.B.接受过颞下颌手术，确实减轻了疼痛，让她张口受限的问题也得到了缓解，但对磨牙症只有暂时的效果。她的口腔科医生说她可能患有颞下颌关节紊乱病。给她开了克洛普潘，确实消除了她的下巴疼痛，而不是磨牙症。但安定没有帮助，她说她不想吸毒（指药物依赖）。她的疼痛只在左下颚，有时还头痛。咀嚼时疼痛更厉害，结果她放弃了吃肉。

A.B.对自己生活中的焦虑感到犹豫不决，但她说，她担心把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担心时间和她做任何事情的能力，以及在婚姻和孩子之后不得不放弃自己做事的方式。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也可以列出一些事情来减轻焦虑。她还用微笑的方式来试图让自己减少焦虑。当被问及她生活中的愤怒时，A.B.说她一点也没有。在进一步的讨论中，她说她有时确实对丈夫感到愤怒，但她更愿意称之为沮丧。A.B.报告说她生活中没有侵略性。相反，当事情对她不利时，她会感到“泄气”（筋疲力尽）。在她的童年，她感到被爱，但报告她的父母有一个不稳定的关系，吓坏了她。她把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描述为“和事佬”，现在她认为自己是家庭中“拥有一切”的人。她哥哥一直是孩子，很“穷困”，她说她和丈夫的关系很好，他们很好地互补。她说她的磨牙症问题在20年前就开始了，我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请她考虑一下，下次再问她。

第二次干预

A.B.回顾了20年前发生的事，谈起了她脾气阴晴不定的父母。她从来不知道什么会引起她母亲的暴怒，这让她十分紧张。即使现在，她在和别人的交流中也感到紧张。她和哥哥一起去探望了一位亲戚，亲戚也认为自己的家庭角色是“和事佬”；她还了解到，大约两代人以前，家里还有其他同样被磨牙症折磨的人，这表明她的问题可能是遗传因素造成的。

我和A.B.讨论了催眠的常见误区。我总是这样做，以消除病人的某些常见文化观念，如催眠将神奇地消除他们的问题，而不需要努力的一部分。我给她做了催眠暗示感受性测试。根据她的心理测试结果和第一阶段的训练，我对A.B.进行了一次催眠训练，主题是让自己“放手”，并了解自己的新情况。我建议她的“潜意识”(弥尔顿·埃里克森[MiltonErickson]的比喻)应该开始学习世界上新的行为方式。催眠结束后，我与她讨论了她催眠的体验，A.B.变得很激动，哭了。我鼓励她去感受这种情感，并把它描述出来。她说她想放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没能用语言表达出来。她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拥有”，而放手让她感到非常脆弱。她说她想变得脆弱，但同时又害怕。我暗示她可能害怕被别人伤害，“一起拥有一切”确实可以避免伤害，但也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多压力。鉴于她倾向于在每件事上都努力工作，我提到了试图去完成它而放手的矛盾困难，并建议她只是让它发生。她说她将试着“仔细考虑”这个对她来说很困难的概念。

第三次干预

A.B.兴奋地报告说“有东西起作用了!”具体来说就是，她最近一周没有因为下巴疼痛而醒来，而且睡得更好。她还报告说下巴的疼痛减轻了。此外，在这一周中，她得到了一个启示:她想要摆脱自己的和事佬角色。她已经意识到，在压力之下，她无法或不愿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只是“闭嘴”。

我为她进行了一次例行的催眠活动，主题是摆脱生活中的旧角色和旧的不适与痛苦。当她处于恍惚状态时，我认为她迄今为止的生活策略是保守的，因为她是在保护自己。她现在可以开始采取转变的策略。我把它比喻为在现有的房子上增加新的房间;房子的中心核心(她自己)保持不变，而新的房间(代表新的行动，新的看待事物的方式，新的想法)发生重大变化。同一个人在成长和发展的同时，中心部分保持不变。我用了“成长和发展;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发展和成长。我建议她可以让她的潜意识找到新的存在方式、新的思维方式和新的发展方式。

之后，A.B.报告说，在恍惚状态中，她感觉“不在她的身体里”，她的思想部分地脱离了她的身体。她记得我用过“转型”这个词，我们讨论了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说她想更有主见，更为自己辩护。

我们讨论了她在生活中想要实践的领域，她首先和她的母亲讨论。她已经学会了通过从不表示异议来避免与母亲之间的压力，因为她母亲的本性是反复无常的。我让她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练习反驳她母亲的意见。经过进一步的讨论，A.B.变得很激动。她担心自己会变成和母亲一样的人，尤其是在女儿的问题上。我们讨论了她试图成为她母亲的对立面，并为此付出了代价。她计划对母亲的反应采取完全不反应的态度。

...（篇幅所限，未摘录第四~六次干预记录）

第七次干预

前一次干预异乎寻常地长，而这次干预相当短。据A.B.报告她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已经学会了对自己有多愤怒，并且正在打破将她与他人隔离的墙。在上上一个星期里，她恼怒了两天(出于她无法辨别的原因)，下巴有些痛。接下来的一周她都很放松，疼痛也消失了。

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释放自己的愤怒，并对此感觉良好。她发现了她的情绪状态和下巴疼痛之间的联系。她与母亲的关系有所改善，她对母亲也更加自信了。她不再感到疲惫，她的丈夫说她更爱玩。

我们同意终止合作，但有必要的话，她可以稍后再回来。她最后的评论是:“我对自己了解得太多了!”

我进行了最后一次催眠训练，我对她的“潜意识”说，并一再建议她可以放下恐惧和愤怒，因为她不再需要它们了。她可以让下巴“不舒服”，因为她也不再需要它了。我认为，它们是她过去的一些元素，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在过去的催眠过程中，A.B.从恍惚状态中醒来后不能回忆起日常活动的细节。

一年后随访

大约一年后，我打电话给A.B.询问她的治疗结果。她报告说颞下颌疼痛没有复发。此外，她与丈夫特别是母亲的关系继续改善。她甚至制定了重返学校攻读高级学位的计划，并说：“换做以前，我想我不会那样做的。”

基于认知的访谈，帮助治疗师了解和分析A.B.的内心冲突和关系困扰，理解到了病痛背后的潜在语言——压抑无法表达的愤怒，而催眠则帮助A.B.释放压抑的情绪，增强自我功能，领悟能力和灵活适应能力增长，从而找到了解决冲突的新方式，释放更多心理能量用于自我发展，让她得到了更好质量的生活与工作。

主要参考文献：

1.关于心身疾病，曹玉萍解，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

2.精神分析诊断：理解人格结构，南希.麦克威廉斯

3.NocturnalBruxismandHypnotherapy:ACaseStudy，E.ThomasDowd，KentStateUniversity,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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